短歌吟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杀犬】罠(后篇 · 五)


“命运运行不止,无论何等力量,终有消失的一天,唯有一种东西,可以跨越时空,留存下来——”


他回忆起母亲离开前最后的话,略带嘲讽意味地轻轻吐出一口气,杀生丸轻描淡写地松开手,毒爪间随风飘落的,是女人化作齑粉的指甲。

“求求您,帮帮我,”女人的金色双眸已经变得无比疲惫,眼下浮现出休息不足的青黑,她俯下身,露出失去光泽的绒耳,恭敬地对杀生丸行了个大礼,原先指甲的位置只剩下五个血粼粼的洞,按照常理,这种程度的伤势对强大的犬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杀生丸吐息间就能毫不费力地治好这些伤,可曼陀罗的伤口上凝结着血痂,并没有再生;她曾经能够用来攻击的爪子被生生拔下,献往更加强大的犬妖手中以示忠诚,“家里的长辈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乌昙萝的财产继承权,叔叔甚至想偷偷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求求您…”

杀生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曼陀罗的脸,知道她剩下的时间恐怕并不太多。

这女人正在经历不断妖化、妖化间隔越来越短的折磨,被她亲手拔下的指甲,恐怕不只是为了献给杀生丸以示忠诚的礼物,也有担心自己意识不清时、利爪伤人的考量。

杀生丸有些悲悯地望着她,她正用自己的生命,向他展示半妖无望而悲哀的命运。

“这是你的命运,”杀生丸平淡地低声说,作为这段对话并不愉快的收尾,“同样,也是她的命运。”

正如曼陀罗所说,他们只是一群被时光遗漏在角落里、力量不断溃散的妖怪,杀生丸只是其中相对强大的存在,他不是神明,也没有设想过去拯救他人。

至于为何总是压制着犬夜叉暴走的妖血,他没有细想,也不打算细想。

也许是那小鬼年幼时伸出双手、眼巴巴向他捧来一只被草根拴住腿的蚂蚱,又或许是他漫长又无趣的一生终究是在父亲那句阴魂不散的话里辗转徘徊。

犬夜叉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无论杀生丸最终因为他做了什么样的蠢事,似乎都能被世俗的“爱”所宽容。

曼陀罗依然纠缠不休,杀生丸并不感到意外。

人类世界的财富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一些适当的打压,于杀生丸而言,是对这个女人的告诫的暗示。而在不断妖化的折磨中,她终于发现自己守护不了包括妹妹在内的任何人,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在夏天即将到来的某个阴沉的日子里,曼陀罗给年幼的妹妹梳好头发,拔掉指甲的手指重新渗出了鲜血,她大概是按照已故母亲留下的线索,供上了香炉,筹备了仪式,沾血的手指在妹妹的掌心里轻轻留下红点,然后用妖力凝成的巨斧,亲自斩下了自己的头颅,索性舍弃逐渐失控的身体,化作犬灵守护亲人。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杀生丸或许会对乌昙萝释以无关紧要的怜悯。可惜曼陀罗并不是识趣的女人,她躲在乌昙萝身后,张开重新变得锋利的爪子,竟然对犬夜叉伸出了手。

杀生丸不能把犬夜叉长久地留在身边,但绝不意味着他对犬夜叉的事情毫不在意。得益于杀生丸刻意保持的距离,犬夜叉在人类世界里如鱼得水,过着安稳的生活,很长时间都不必体验妖力失控的绝望,也对曼陀罗的觊觎一无所知。

那个蠢货,甚至无视了杀生丸有意为他留下的、用来安身的巫女结界,一头撞进铺天盖地的妖气里,差点殒命在乌昙萝蹩脚的幻术里,若非杀生丸替他挡下自己毫无章法的攻击,即使不死于妖气失控的毒,大量的失血也足够让那脑袋不好使的小狗失去意识。满月如银盆般冷冷照耀着杀生丸金色的双眼,他在交织的、互相缠绕的傀儡丝中同样冷冷地望着曼陀罗。

“你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杀生丸微微抬起下颌,尽管贵气的和服上遍布血痕,供应力量的妖血顺着他带爪的指尖一滴滴落进泥土,他面对曼陀罗的目光依然倨傲,“既然已经杀了仇人,为什么还要出手?”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我拥有一半人类之血——自然也会渴望更强的力量,在未来、在乌昙萝还活着的时候,替她抵挡一切灾厄,直到她幸福地度过一生。”

“眼光尚可,”杀生丸平淡地评价道,雪白的身影幅度十分轻微地晃了晃,“那个蠢货,确实从未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块肥肉,成天在肮脏的野狗面前乱晃。”

“你又如何呢,杀生丸大人,你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义无返顾地跳进来,”她带爪的指甲抵在猩红的唇上,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是为了犬夜叉?我以为你一贯把半妖视如草芥。”

“无用而可悲的造物,”杀生丸轻轻吐出嘴里涌出的甜腥血沫,“难道比草芥更加高贵?”

粘稠冰冷的黑雾从曼陀罗的断颈上落下,无数傀儡丝盘踞在他们周围,如同命运编制的牢笼关押不甘的困兽,傀儡丝铺天盖地地涌来,缠住杀生丸的手脚和脖子,大妖怪似乎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很快便停驻在原地一动不动,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也许是因为真的被限制了行动。

“你又如何呢,杀生丸?”女人曼妙地身姿轻佻地走进他,黑雾隔绝了空间,他们都看不到外面的犬夜叉是何种表情,“我原本只打算收下那小狗天真烂漫的脑袋,作为乌昙萝的犬神。可谁会想到你…为了保护弱小的半妖,甚至不惜为他受伤,简直就像是在主动献出你那犬妖的头颅。”

她尖锐的指甲抵在杀生丸的脖颈上,似乎只要吐息的功夫就能把那里菲薄的皮肤切割开,她像是做梦似的低声呢喃:“如果是您的力量,乌昙萝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您一定能够明白的,当弟弟妹妹降生在这世上,作为兄长或姐姐的人,就无法彻底属于自己了…你一定明白的,那种呵护的心情。”

杀生丸望着她,曼陀罗的动作一滞,早已经失去血液的身体,仿佛被瞬间冻结了一半无法动弹。

“我为什么要明白?”大妖怪像是已经非常厌倦了,金色的双眼半阖着,对近在咫尺的爪子熟视无睹,庞大的妖气呼吸般轻易地从他身上涌出,延续百年的力量依旧强横如初,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开了缠绕在四肢的傀儡丝,仿佛那真的只是无足轻重的棉线,“你丰富的想象力令我吃惊。然而,我把他丢出去,只是免得碍事。”

杀生丸抬起手,伤痕完全消失了,毒爪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绿光:“你还有什么遗言?”

“原来你不是在费力压制他…只是因为担心自身的妖力会加速那半妖的失控,才一直不出手?”

杀生丸微微颦眉:“这和你没有关系。”

“呵…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你还留下了如此庞大的妖力…但这算什么呢?”女人刻薄地笑起来,“在近乎永恒的生命中,你永远也不能长久地靠近他,永无止境的时间、这份呵护的心意,都会成为你的牢笼,既然如此,不如把他交给我…”

未完的话语被毒爪斩断,冲天的光芒从傀儡线织就的牢笼中涌起,那些丝线如冰雪在烈火中融化,像无数利剑撕破黑夜的幕帘,亮如白昼的光芒顷刻间吞没了一切,杀生丸独自站在光芒中央,他叹息了一声,却是风声一般无处不在的、如同犬类低吟般悠长的声音。

犬夜叉狼狈地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脸,甩下一旁的人类女孩,像被烈火烧着屁股似的打了个滚飞快爬起来,手脚并用冲向杀生丸。

“杀生丸!”他大声地喊着哥哥的名字。

“闭嘴,安静。”杀生丸薄凉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待光芒完全褪去,他打量着犬夜叉的脸,下意识去体会他身上妖力流动的轨迹。

“太好了…”半妖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似的跌坐下去,手指撑地时“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却仍是欢快地感慨,“你这混蛋还没死。”

鼓动着、即将失控的妖气如沸水般在空气里流窜,杀生丸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那蠢货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欢欣雀跃,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无用而可悲的造物,困囿于不断妖化、逐渐失控的肉体之中,可杀生丸偏偏固执地留他一命,让他如常地生活。

也许就像那女人所说,当弟弟降生于世,哥哥就不再彻底属于自己了。他们血脉相连,被看不见的锁链纠缠着,困在命运和无尽时光的牢笼之中。

杀生丸按住他,将一只冰凉修长带着利爪的手,轻柔地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混蛋…”犬夜叉无意义地挣扎着,他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攥紧的拳头对杀生丸毫无威慑可言,“我不会忘,是我欠你的…”

 

戈薇呆在犬夜叉身边,直到晨光亮起,四散的妖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从城市里消失,警长和钢牙举着警棍跌跌撞撞地冲到她身边。

“你没事吧!”他们异口同声地大喊,也不知道是在问候戈薇还是问候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犬夜叉。

“蠢狗这是怎么了?”钢牙蹲下来,眯着眼睛打量犬夜叉脑袋上露出的绒耳,甚至小心地伸手戳了戳。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戈薇摆了摆手,“你们来得正好,先帮我把他背回去再说?”

警长的双眼盈满热泪,像小溪似的流过皱皱巴巴的脸庞:“你们都还活着,太好了。”

“要我说,蠢狗还是死了比较好。”钢牙揉了揉鼻子,不怎么情愿地弯下腰,打算把仿佛在泥地里尽情打滚过、浑身脏兮兮的犬夜叉背起来。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钢牙本能把面前的人推开,蹭蹭蹭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他心有余悸地瞪着忽然醒来的犬夜叉,那家伙的爪子像刀尖一样,锋利到闪光。

“你是什么人?”犬夜叉像遇到危险的小动物似的梗起脖子,后背绷得像一张弓。

“…不管是什么人,总之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戈薇像是早有预料般拍了拍手,她望着犬夜叉身后不远处的广告牌,像是想起了什么,“暂且跟我回去吧,是你哥哥托付我们照顾你,你应该记得吧,你哥哥?”

“…我哥哥?”犬夜叉挠了挠头顶的绒耳,脸上的表情仍然狐疑,但他皱了皱眉,不可抑制地发现自己脑海里有些交错的画面闪过,组合成一个令人不快、但是充满熟悉感的身影,“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印象…而且我好像还欠了他什么?”

“你欠了他什么?”戈薇愣了一瞬,“可是亲兄弟之间,互相体谅和照顾是理所当然的吧?难道你欠了他的钱,我倒是听说过‘亲兄弟明算账’的说法。”

犬夜叉嘴角抽了抽,肉眼可见地拉长了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天后杀生丸收到了一个不算厚实的信封,里面装了一些钱,邪见气得直跳脚。

“他这算什么,这么一点小钱连杀生丸少爷的一根头发都算不上,这样就想和我们两清了吗?”

“可这也是犬夜叉哥哥努力打工换来的吧?”铃把纸币从信封里取出来,一张一张慢慢数着,“不用去见见他跟他解释吗,杀生丸少爷?”

“不用。”杀生丸连头都没回,“你要是有兴致,可以叫他来吃顿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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