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吟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犬夜叉酱的忧郁(8)

8
 犬夜叉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暗中观察了他多少回。
 像杀生丸这样的大妖怪,生来便有高贵的血统和完美的妖力,也早早地决定好了这一生追求的道路:不断与强者较量和磨炼,直至成为最强者。在杀生丸最初的几百年岁月中,这个作为标杆和假想敌的存在无疑是他的父亲犬大将,父亲是他尚还不成熟的内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他对他的情感,敬佩和挑战欲的复杂交错。
 但在那样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夜晚,他准备已久的挑战被父亲轻而易举地压制,甚至来不及让杀生丸重新审视自己的实力和父亲的话语,犬大将就死了——为了保护一对半妖母子,凄惨地葬身火海。
 在此后的时间里,杀生丸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以如何心态看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被裹在父亲的火鼠裘里而活下来的柔弱的半妖犬夜叉。
 杀生丸选择了观察,不动声色地呆在距离半妖不算太远的树梢上,注视着襁褓中的弟弟,注视着他从母亲的怀抱里站起来行走,注视他对着窗外的燕子牙牙学语。
 杀生丸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爱这个弟弟,也没有感到一丝所谓的兄弟亲情,他知道父亲的宝刀铁碎牙就在这个脆弱的小鬼身上,但以他的自傲,还不至于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对母子落井下石。
 ——毕竟即使没有他,他们的处境也足够凄惨了。
 他不只一次地看到半妖不假思索地几步窜上树,然后躲在树冠的阴影里用脏兮兮的小手无声地抹着眼泪。
 杀生丸不悦地皱起了眉。
 不仅仅是血统,连性格也完全无法让他喜爱:愚蠢至极,懦弱无比,明明继承着犬族高贵的血统,居然温顺到收起爪牙企图讨好人类。
 杀生丸无法忍受父亲的血脉居然会在这个小鬼身上落魄到这种境地,有几次都想出手杀了他,可那小鬼抱着脏兮兮的皮球睁大眼睛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懵懂又无知,杀生丸忽然有点下不去手,虽然他从不对敌人心软,但这毕竟还是个小鬼——还是父亲豁出性命保护的存在,如果就这样轻易地杀掉了,岂不是让父亲的死完全没有价值。

最初他只是把这个小鬼当做父亲留下的遗产,好比挂在他腰间的天生牙,杀生丸完全猜不出父亲留下这个半妖小鬼还给予他诸多珍宝的意义。
 随着这个小鬼在他的眼皮底下越长越大,父亲当初的模样在杀生丸的脑海里却是逐渐地模糊,他不会忘记犬夜叉的出世给他带来了什么,却也渐渐地忍不住开始关注这个孩子本身。

或许是十六夜教导了他,某个时间之后,半妖似乎忽然知晓了他的身份,见到他时不再是一副愚蠢的呆样,而是换上了温顺又有点讨好的笑容。杀生丸再次感到了不悦,独属于弱者的表情出现在和他相似的脸上实在太过碍眼,但他又觉得心中涌上一种奇妙的平和:犬夜叉双眼中的濡慕和示好实在是太过真诚,他活了几百年,即使在自诩忠心耿耿的跟班邪见的眼中,似乎都不曾看过这样真诚的心意。

杀生丸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改变了主意。
 纵然是父亲这样伟大的大妖怪,大约也会有犯傻的时候,这半妖虽然弱得毫无价值,好歹也算是他的族人——如果小鬼愿意从此这样温顺地臣服于他,并且拱手交出铁碎牙的话,年轻的大妖怪也不会介意在举手之劳的范围内稍稍庇护他。
 他也确实在顺路的时候帮助过自己那柔弱无助的弟弟一两回,顺便发现了他朔月的秘密,不幸的是,弱小的半妖完全没像他预想中那样,长成温顺忠诚的模样,反而一脸毫不顾忌地对他亮出了爪子和獠牙。
 这对杀生丸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最高程度的冒犯了,使他再次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动了杀心:想拧断他的脖子,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杀生丸欢迎强者的挑战,但他的半妖弟弟实在是弱得甚至让他不屑于看一眼;他也不太介意弱者的追随和寻求庇护的愿望,可犬夜叉好像全然忘了小时候驯服的姿态,不自量力地对他亮出爪牙,一副自以为能用他迟钝的爪子把杀生丸的心脏从胸膛里掏出来似的自信模样,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不知好歹。
 ——愚蠢的半妖甚至还因为信赖和保护人类,屡次让自己陷入险境。
 沉默而震怒的杀生丸将那双充满濡慕和期待的双眼从记忆里抹掉,打算对弟弟不再留情,他在犬夜叉身上留下了很多伤痕,打穿过他的肚子、差点溶断了他的手,但每每在犬夜叉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又失去了杀他的兴趣。
 他乐于让犬夜叉吃点苦头,却从未怨恨过犬夜叉,哪怕对方曾经砍断了他一只手。
 真正的强者不屑于怨恨敌人,他追求的只有更强和巅峰。他的心无爱无恨、无悲无怨,即使是奈落这样善于寻找人心阴暗面的妖怪,在他面前也显得缺乏用武之地,他有时会借助奈落之手试探犬夜叉,似乎也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让他明知是陷阱,也要冒险一试。
 过去的时间越久,他对半妖的态度似乎就越复杂。渐渐地他似乎逐渐接受了半妖不纯血统带来的虚弱和愚蠢,开始好奇半妖所谓的“保护”和“爱”究竟能让他变强到什么程度。
 父亲丢给他的问题,半妖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让杀生丸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探索他的想法。他有点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是为了父亲、为了犬夜叉、还是为了自己。
 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纠结的妖怪。
 亲手折断天生牙的他,彻底和过去那个执着追逐父亲脚步的年轻妖怪决裂。犬夜叉也终于只是犬夜叉,不再是他眼里父亲的遗物。
 的确有什么在渐渐地改变了,他有时候会注意到弟弟偷偷看他的目光,近百年的对抗和纠缠让他们都变得成熟,半妖守在他的跟班身边时,杀生丸体贴地没有靠得太近,铃在场时,他也很少再吐露像以前那样尖锐的讽刺。
 打败了奈落之后,他们各自默许了对方的存在,像两只刺猬似的不动声色地保持安全的、不会引起矛盾和争吵的距离。
 直到冥加提出需要他的妖力来帮助犬夜叉成长时,他们才不得不又回到从前那种以相互谩骂为主的交流模式,就像两只靠近的刺猬,不过犬夜叉显然比他痛得多,拜一身完美的妖力所赐,杀生丸的成长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半妖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模样稍稍勾起了一些回忆,让杀生丸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很久之前才有过的情绪。他故意让犬夜叉感到痛苦,近乎恶劣地端详他无助的样子并在心里感到一种微妙的愉悦,好像半妖还是小时候那个无能的小家伙,除了用濡慕温顺的眼神祈求他的庇护之外别无办法。可惜犬夜叉没有一丝示弱的意思,这让杀生丸多少感到有点无趣。
 那一夜他收到了铃发出的求救信号,理所当然地意识到了这是他的半妖弟弟不太方便的夜晚。
 杀生丸知道他的脾气,料想他多半又会因为保护人类让自己伤痕累累,此时他多少能理解一点弟弟的想法,因而没再阻拦,只是顺手清理了方圆几里的小妖怪,并且没有急着离开。
 ——他属于大妖怪的气势和威严足够保护铃他们的平安,也能让犬夜叉稍微轻松地度过这不太方便的夜晚。
 隔着木门,杀生丸闻到了犬夜叉人类之血的气味,也能听见弟弟走到门口又忽然离开的脚步声,他还没打算那么体贴,犬夜叉并非柔弱的少女,对他的庇护从来也不太领情,既然死不了,杀生丸没打算再多关照他。
 可是天生牙却在他的腰间微微颤动,如同无助的孩童一般对他呜咽着,杀生丸眯起了双眼,感到一种酸楚和失落交杂的感情顺着天生牙传递给了他。
 他记得这种感觉,这是天生牙和铁碎牙共鸣的感觉。
 杀生丸很确信犬夜叉不会遇到生命危险,因为自己就在这里,哪怕犬夜叉是人类之身,周围也不可能有威胁他的妖怪或野兽。如果不是主人遭遇生命危险,铁碎牙为什么要呼唤天生牙?
 铁碎牙和天生牙原本是一体,哪怕一分为二,他们之间也始终存在着无法捉摸的感应——而且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犬夜叉的体内常常充斥着杀生丸的妖力,主人和刀的关系,似乎更加微妙了起来。
 既然天生牙在对他哀求,杀生丸多少也决定出去查看一下,一路上犬夜叉滴落的血迹十分清楚地指示了他离开的方位。杀生丸稍稍估算了一下他失血的程度,再次为这愚蠢的半妖居然能够存活至今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议。
 犬夜叉藏身的地方在一片森林里,杀生丸不禁思考,难道是他老毛病又犯了,像只野猫似的爬在树上下不来,这才通过天生牙向他求救?他差点要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邪见被他的微笑吓得脚下一滑,直接摔进村里人捕猎的深坑里,一直没爬出来。
 他距离犬夜叉已经非常近了,空气里全是半妖的血味,他的伤非常之重,杀生丸越来越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拒绝了铃的小屋。而自天生牙中传来的酸楚和失落也越来越浓郁,杀生丸停住了脚步,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发现的。
 他闻到了犬夜叉的血味,泪水湿漉漉的咸味,还有半妖伤心的呜咽声,和他心里的酸楚顺着天生牙一个不落地传递到杀生丸那里。杀生丸虽然不屑于关注半妖的事情,却不知为何自己清楚地记得:他好像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半妖的泪水了,自他母亲死后,那个柔弱的家伙纵然遍体鳞伤,却再也没有流过泪,他究竟又遇到了怎么样伤心的事情,居然使他不顾自己的状况和安危,只想嚎啕大哭一场?
 朔月妖力尽失和受伤失血的影响似乎让犬夜叉变得非常迟钝,直到杀生丸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一脸呆傻的模样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哭泣的声音甚至都还来不及掩饰。
 杀生丸的忽然出现显然把他吓坏了,大妖怪看着弟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想翻身上树,因为失血和重伤又重重地摔下来,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用破烂的袖子紧紧地掩住脸庞,似乎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揪住犬夜叉的后领把遍体鳞伤的半妖从地上提起来,肌肤相贴让半妖立刻痛得发出闷哼,挣扎间伤口又在渗血,杀生丸啧了一声,不得不忍耐他脏兮兮的弟弟在整洁的皮毛上留下的污渍,被柔软的皮毛包裹着被从地上提起来似乎让犬夜叉舒服多了,但他还是用破烂的袖子紧紧捂住脸,像个闹别扭的小鬼一样咬紧嘴唇,杀生丸能发现他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落。
 大妖怪面色不悦地盯着弟弟,觉得自己在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让步,如果犬夜叉还不愿意和他好好交流,那他只好收回自己的耐心和温柔。
 随后他不顾半妖的痛吟强势地扯开对方捂在脸上的双手,眯起眼睛盯住对方脸上的泪痕,半妖已经独自哭泣了好一阵,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连过多的泪水都会使眼睛肿起来,他的弟弟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兔子。
 他听见弟弟在抽泣中低声喊了一句:“好疼。”
 先前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忽然间在喉咙里哽住了,杀生丸盯着弟弟的眼睛,有些迷惑地问:“你为什么哭?”
 犬夜叉以沉默回应,人类的姿态出奇地乖顺。他好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一双盈满了眼泪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哥哥,一眨眼就有泪水从里面滚落,他的眼睛里寂寞又孤独,失落而悲伤,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用濡慕的双眼无比真诚地望着他的小家伙。

以犬夜叉的个性,不可能真的对杀生丸吐露他哭泣的原因。可在他经历了如此伤心的一夜之后,再被哥哥触碰时,从骨髓里传来的麻痒和刺痛似乎变得不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了,他的心里依然乱糟糟的,身体却本能似的感到放松。
 ——明明杀生丸的妖气让他疼痛无比,他却忍不住感觉到该死地安全。

或许是被犬夜叉下意识信任的姿态影响了,杀生丸盯着他脏兮兮的脸和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刻薄的双唇覆了上来,轻轻地舔舐着弟弟眼中咸涩的泪水。
 眼睑上传来了凉凉的、柔软又湿润的触感,微微的刺痛顺着那种触感触动着半妖的神经,他瞪大了眼睛,每一根寒毛似乎都树立了起来,那又凉又软的触感把他吓坏了,同时又让他本能似的无比迷恋,刺痛和安心使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舒适的感觉,意识几乎要在这种舒服的感觉里融化了。
 他筋疲力竭伤痕累累的身体再也不愿意勉强行动,半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垂了下去,毫不客气地昏倒在了哥哥的怀里。

评论(73)
热度(2766)
  1. 共6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短歌吟 | Powered by LOFTER